第10章 城破(1 / 2)
我在城门前久久徘徊。
太阳一点点地沉了下去,黄昏的余晖映得五丈高的城门呈现出破败的暗红,残痕累累,而把守的士兵也大多神情麻木、满面倦容。
这座坐落在边关重镇的燕城,在被氏国大军围困了整整两个月后,终被击破。
氏国三皇子颜烁接手此地,以安抚为主,下令休养生息。
而我却在城门前,望着一墙之隔的故土,泪湿衣襟。
城破了,家毁了,我,回不去了……
我看见父亲的头颅,在城墙上挂了七天七夜,因为他率领将士拼死抵抗,因为他誓死不肯投降,因此,氏军在破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割下他的头颅,以儆效尤。
我看见母亲的鲜血在城门上流淌,将原本木色的大门染成猩红,父亲一死,她便以身殉节,追随夫君仙去。
我还看见我的哥哥,颤抖地举着降书跪在颜烁马前,他的懦弱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全家,百年童氏,成了国之罪人。
偌大的天地,而今,只剩下了我一人。
我徘徊在城门之外,想着怎么才能进去,在此过程中,我问了一个又一个路人:“可不可以带我进城?”
他们大多都没有理睬我,径自从我身边走过。偶有两三个停下脚步,却是看着我摇头轻叹。
世情冷暖如斯。
我正在黯然神伤,有一道影子覆了过来,抬眸,看见一个男人。
白衣,黑发,黑瞳。
无比简单的色彩,却在他身上构筑成难言的一种优雅。
他望着我所在的方向,眼眸中有淡淡的唏嘘,然后看见我,微微一愕。
我问,可不可以带我进城。
他沉吟片刻,点头道:“跟我来。”
于是我便跟着他进了城。
他背着一把竖琴,琴弦在黯淡的夜幕中散发着浅浅银辉,像月光一样。
守城的士兵本欲拦阻,但在看见这把竖琴后面色顿变,恭敬而拘谨地让路放行。
我抢在他前,踉跄先行,一路过去,满目疮痍。
这座原本地属西国、素有明珠之称的燕城,被战火摧毁了的,不仅仅只是城墙,殉难了的,不仅仅只是六千名士兵,还有千年文化,百年富足,和廿年祥宁。
且看家家挂白纱,户户添新坟,多少妻离子散,多少家破人亡……就为了成全几个人的权力野心、千秋霸业。
氏国,不报此仇,我不为人!
长街的尽头是我家。
白玉石阶层层叠上,两具铜制人首司晨灵兽屹立在朱门前,门上匾额更是以整块的琉璃雕刻而成,由先帝亲笔御书,恩赐定国之名。
我的父亲,便是定国将军童靖,受封燕城。
童氏满族风光一时无人可及,又有谁知,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……
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门上牌匾已焕然一新,金漆大字在华灯初起中格外分明——颜府。
我怔怔地望着那个颜字,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。
身后,白衣人道:“你……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?”
我点头,复又摇头。
他打量着我若有所思。便在这时,府门突开,一管家打扮的人匆匆奔出,对着他躬身行礼:“先生可算来了,快请进!”
我这才知道,原来他的目的地也是这里,他是谁?
管家边领路边道:“三殿下已经等了很久,吩咐说只要先生一到,就立刻去见他。”
“殿下现在如何了?”
“殿下的伤始终不见好转,这几日更是咳嗽不止,请了好些个大夫来,全都束手无策。”
“饮食如何?”
“每日仅能喝三两白粥,已经瘦得不成人形,把我们都给担心坏了……先生,这边请。”管家绕进拱门,我的心顿时为之收紧。
临湖水榭,掩映在碧树琼花间,红栏绿板,曲廊回旋,好一派神仙住所。
扶栏上挂着八十一颗铃铛,窗棂上绣着七十二朵卷心莲……我对此地是如此熟悉,却眼睁睁地,看着自己的香闺变成了敌主的行宫!
管家打开房门,通禀道:“殿下,先生到了。”
一阵咳嗽声回应了他的话,管家连忙转身请我们入内。
进得门去,但见屋内摆设如旧,丝毫未有变动,我不禁微微诧异。而描龙绣凤的象牙榻上,静静地坐躺着一个人。
虽是初见,但我知道,他便是颜烁。
以骁勇善战、铁血无情名扬四国的颜烁。
被认为是氏国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三皇子颜烁。
以及……害我父亲战死害我母亲自尽害我兄长成了众人笑柄的颜烁!
此刻,他离我只有五步之遥,脸色苍白,气息荏弱。若我扑将上前,是否能在护卫赶到前掐死他?
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变得很可怕,因为白衣人突然转过头来,惊诧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连忙垂下眉睫,时机未到,不可轻举妄动,机会只有一次,须一击必中才行。
白衣人走至榻前,为颜烁搭脉,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片刻。管家道:“先生,如何?”
白衣人沉吟半晌,起身道:“我虽有心相救,奈何殿下不肯配合。”
管家大惊:“什么?先生的意思是,是殿下自己不想好起来?”
“我开一方子,你先让他服下,静观几天,再做打算。”白衣人走到书案旁,不见纸笔,我忍不住道:“在第三个抽屉中。”
他打开抽屉,鸡矩笔、无心散卓笔与竹丝笔排放得整整齐齐,更有象牙莲藕笔舔,乍一取出,映得整张书桌都为之一亮。
白衣人赞道:“好笔!好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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